“昨天的讲座,老师怎么没有来呢?”某天下课,邱梧在教室门口堵住我,抱怨道,“我等了好久,都没有等到老师来。”
我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天似乎是去医院开胃药了,只好向他道歉:“老师那天临时有事,抱歉啊。”
“早知道老师不去,我也不去了。”
“这是哪里的话,”我笑着责备道,“来做讲座的都是大师级的人物,要把握机会,好好听讲。”
他仍旧不高兴地站立着,微微低着头看我。
其他学生陆陆续续走光了,有几个学生想要等他一起走,也被他打发走了。
我忽然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,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,他就忽然把我推到了监控摄像头拍摄不到的死角,迅速弯下腰来,嘴唇滚烫地印在了我的前额。
“老师,明天见。”他低声说道,飞快地离开了教室。
老实说,当天晚上我失眠了。
倒不是因为害羞或者面红耳赤什么的——我早已经过了会因为这些事面红耳赤的年纪,这些事也不适合我,光是想象一下,都会觉得匪夷所思。
我还没有老去,身体机能周转没什么问题,上楼梯不会觉得吃力,外表看上去也是普通的青年。
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,我的心理状态已经和一个暮年的老人没有区别了。
同事们有时去聚会,班上的学生有时也会壮着胆子邀请我一起去吃烧烤喝啤酒,都被我以胃不好为理由拒绝了。
因此渐渐被贴上了“不好相处”的标签。
只有邱梧在一次次被打击后又会一次次笑脸相迎地凑上来,直到我再也没办法拒绝。
可如果一开始知道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思……
我叹息着捂住了前额。
今天是圣诞前夜,我大概能猜到邱梧说的“明天见”是什么意思。
圣诞树,金闪闪的小铃铛,巧克力糖,小提琴奏出的悦耳圣诞夜曲……
怎么想都与我这样沉闷无趣的中年男人完全无关啊。
咖啡厅里开始奏起轻柔的安眠曲,我的原文书也已经翻到最后一页,服务员礼貌地走了过来,询问是否可以收走茶托盘。
我冲她笑了笑,收好书,裹好围巾,走出咖啡厅。
对面的卤煮店还没有收摊,悬挂着的破旧小电视上播放着画质并不太清晰的综艺节目,电视机中刺耳的哄堂大笑声透过狭窄的街道传来,由远及近,在寒冷的冬夜里,如同刺破一道道柔软的纱幔。
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“……这次的表演与以往有很大不同,谢谢大家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……”
我站在马路边,呆了半晌,直到清洁工大叔推着推车走过来,才忽然惊醒过来,撇过头去,不去看电视机上面容完美的男人,匆匆地向教职工宿舍走去。
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很多东西与我无关了。
比如圣诞节,比如一份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糖果,比如一首落叶般的情诗,比如青春。
原本就不应该开始的事情,越拖越久,反而越难解决。
这样想的话,果然还是赶快拒绝掉比较好吧。
我思索着该如何措辞比较好,握着手机的手热了又冷,只好又缩回口袋里,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,低头向宿舍快速走去。
好想洗个热水澡啊……
直到走上楼,靠近宿舍门,我才隐约感觉出来似乎有些不对劲。
按理说,我的隔壁宿舍一直空着,晚上也不会有人来这里……
“老师,晚上好。”
“好久不见。”
两道声音同时在夜空中炸响,我呆了一呆,抬起头。
两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男人一左一右站在宿舍门前,同时开口向我打招呼道。
左边站着的,是穿着白色运动服、微笑着的邱梧,而右边的……
“好久不见。”
他再次重复道,声音里带上了些令人不解的咬牙切齿。